遍插茱萸少一人。

家事收起。
我知道最近這裡很多人來來去去，但這裡畢竟還是我的家、我存留心事的地方，請留給我空間和尊重，謝謝你。
---

昨天爸爸接到小叔叔電話，我在二樓聽見他抬高的聲音不斷重覆妳的名字時立刻衝下樓，不好的預感開始從胃中往上冒。注視著捧著話筒的他，我不斷在心裡祈禱接著他會說：「噢，原來是弄錯了喔。那就沒事、沒事就好。」

當他掛下電話時，凝重的表情和泛紅的眼眶讓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
我等的那一句話遲遲沒有出現。

在醫學院上課還有醫院實習的期間時常會接觸病人。看著那些年邁的爺爺奶奶，偶爾我會想著阿嬤、外婆（天啊我還記得妳喊著「親家婆」的聲音）也到了這個年紀，會不會哪天我也會失去他們；最後我總是懦弱地龜縮起來，決定不去思考這個問題，因為我沒有辦法想像失去任何一個親近家人會是什麼樣子。（阿公走時我還太小、記憶太破碎而片段）

但我從來沒有想過，竟然會是妳先離開了我們。

妳還記得嗎，在我還是個小小孩的時候曾經寫了一封信給妳，就從三樓相通到妳們書房的門縫中塞過去。妳回信了，是一張信紙在妳的巧手下被摺出美麗立體花的樣子（曾經我攤開那一張紙好幾次，試著遵從妳的手跡仿照同樣的信，但從來沒有一張像妳最初給我的那一封精緻）。妳說妳剛上高中功課變重要花更多時間溫習，加入了籃球隊所以時常要練習到晚上才回家，並不是消失了。

妳總是全家手藝最巧的那個，凡舉幸運手環、星星、天鵝、各種摺紙皆難不倒妳。當妳發狠時，無論參加喜宴等開飯、看球賽，都能看見妳桌前堆的那一顆又一顆的紙星星，填滿無數個透明的玻璃罐子。妳愛拼圖、愛Hello Kitty，任由它們充斥著妳家的每個角落。

然後妳離家上大學，偶爾我到隔壁妳家串門，聽妳媽媽稱讚妳這次又得了書卷（如何終於從國高中時期成績墊底的孩子在大學大展身手，搖身一變成為老師讚譽有加的學生），閒聊起妳幼稚園時如何用妳的算數天賦驚嚇老師。接著妳考上交大，碩士畢業，帶著男友回家宣布妳要結婚了。

妳完成我們這一輩好多的第一，第一個包紅包給家人、第一個結婚、第一個買房子並還完貸款，當然還有第一個懷孕。

哥哥說，妳是他的英雄。是啊，妳一直都是我們這一輩孩子們的英雄。

還只是三天前，我和爸到大賣場經過寶寶專區的走道時，一邊想著要帶什麼禮物去探望你們。我還在期待妳會怎麼抱著小龜，驕傲地對我們大談育兒經，臉上滿是笑容地向我們展示家裡最新的小成員是多麼可愛，姊夫會在妳旁邊，偶爾伸出手指逗弄寶寶。

妳還記得我們家有多愛一起吃飯。凡舉母親節、清明包春捲、端午包粽子、中秋烤肉、新年除夕夜的團圓飯，無數個聚餐因為我們一個一個長大、離家唸大學（先是大姐，再來是妳；但妳看時光多麼匆匆，就連祐元明年也要大學畢業了）而逐漸缺席，儘管如此，大家還是會努力回來吃飯，就算誰不在，大家也都知道他正安好地在遠方的城市，精神上和家人一起過節。全家人依舊能夠舉杯（杯子中裝盛的從汽水到啤酒、紅酒）慶祝，祝福祈求大家來年依然能安順。

想著即將到來的中秋節，還有之後的每一次家族聚餐，會永遠有個位置空出來，胸口就有說不清的疼。

即使到現在，我都還有一種感覺，彷彿這一切都只是個玩笑。

彷彿我們全家都集體在做同一個夢，等待著夢醒之後看見妳笑著、用妳爽朗的嗓音和語氣對我們說：「都是假的、假的啦。」

期待著夢醒之後，看著妳抱著長大一點的小龜，牽著他的手笑著和我們打招呼。


2012.8.16　懷恩，寶貝，你媽媽會在天上好好看照你跟爸爸。你有我們全家人的愛，請平安健康地長大。